厨之宝：风箱与火焰的记忆

小时候，我和姐姐经常住在一村之隔的外婆家。小时候的快乐很容易获得，任何细枝末梢的事物，都能被拿来玩一整天。那时候，同样顽皮的表哥和叔叔，教我们如何用土块击中一棵包谷杆。夏天，我们待在外公搭起来的简易瓜棚中看瓜看星星，有时也要用小木棍支起筛子，用馒头屑作诱饵，来捕获一只两只小麻雀。
小时候，我天真地以为，我们村子下雨了那全世界都在下雨，以为世界是由无数个类似的村子组成的，偶尔有出去闯荡的人穿着皮鞋、系着领带回来，遇着乡亲说一两句时髦的普通话，这样的想法依然像一株植物长在我心里。这大概就是孩子的天真吧。

外婆家的院子，靠墙堆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柴。有的茬儿还很新，白白的，走近甚至闻得到树脂的清香。外婆家有多亩花椒树和苹果树，舅舅修剪后，总会用推车推回来许多树枝，卸到院子里，第二天清晨，就能听到舅舅劈柴的声音，很钝，很亲切。后来我读到了海子“喂马劈柴，周游世界”这一句诗歌，总回想起那些“咚咚”的节奏分明的早晨。
我喜欢在一旁看外婆烧柴禾的样子。外婆把一堆断柴搭在砖头砌成的灶台间，中间架一个小孔，引点火种，鼓动风箱，柴禾就乖乖地燃起来了。冬天，我常常挤在外婆边上，央求外婆把鼓风的任务派遣给我。那个长方形的木盒子真是可爱极了，有神秘的气息，一根长长的把手，用手一抽一送，风就进到炉子里去了，火焰轰的一下，如花绽放，十分狂野了起来，上面外婆翻炒的食物香气全都溢下来了，真叫人喜欢。

现在回忆起来，那个风箱真神奇，他能施魔法般，把黄豆大小的火苗催成烈焰。火旺起来了，我的小脸儿被烤得红扑扑的。后来看到《西游记》里的铁扇公主片段，也总要联想起我和外婆的魔法来。吴承恩小时候也常常看外婆“煽风点火”吗？指不准呢。
再后来有了炉子。说不清是谁家里先开始用的，很快就形成了一阵风气。院子里似乎取用不尽的柴禾旁，又多了一排排黑溜溜的东西，是煤球。我和姐姐常常要把煤球的孔眼数一遍，有时数错了，两个人有出入了，还要争执一番，再数一遍。火炉其实不好玩，那火不像火，还呛人。父亲每晚临睡前都要把煤球炉最底下烧完的灰色煤球用火钳取出，再按顺序把煤球一个个放回去，在最顶上换上一个新煤球，这样可以避免夜间煤球熄火。那东西有点像“火种”，是需要小心保护好的。

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，外婆去世了。此后十多年，我去外婆家的次数半个手就能数完。今年春节回家，我和姐姐去给舅舅拜年，才发现那一排排木柴早已不见了踪迹，原先堆放木柴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小花坛。院子里空空荡荡，老炉子也换上了很干净的厨之宝红外线灶。“不用炉子了？”舅舅说：“炉子早都闲置不用了。现在这人真聪明，发明出来厨之宝红外线灶，这种灶具烧起来没有明火，火光内敛不扩散，温度还很高。”因为它，我发现了火焰另外低调的一面：凝聚，直接，无形。如果外婆还在人世，她一定会有同样的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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